郭崇倫會客室EP182｜北韓刻意製造緊張博關注 朝鮮半島危機和圍台軍演同時發生是巧合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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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韓先前指控首爾當局派遣無人機到平壤上空，空投充滿「煽動性謠言和廢話」的文宣品，進而把部隊調往兩韓邊界，進入完全備戰狀態，並警告若再有無人機闖入，將視為宣戰之舉，15日甚至炸毀軍事分界線以北、連接韓朝的部分公路路段，並修憲將南韓定調為「敵對國家」。

而在朝鮮半島緊張局勢升溫之際，中共解放軍14日對台展開「聯合利劍－2024B」圍島軍演，兩者之間是否有相關聯性？本集郭崇倫會客室邀請南韓國家安保戰略研究院院長韓碩熙，來談北韓大動作挑釁背後的意涵，以及台海及朝鮮半島危機如何測試以美國為首的聯合防禦合作。（錄音時間10月15日）

📣本集重點

• 北韓大肆渲染緊張氣氛 向尹錫悅政府及美國傳遞訊息
• 俄羅斯與北韓利益交換 關係能維持多久取決於烏克蘭戰爭？
• 不願美中關係惡化下去 北京旁觀俄朝軍事同盟並保持距離
• 台美日韓需提防中朝合作 雙重危機考驗美國同盟防禦反應
• 台灣有事就是南韓有事 介不介入關鍵是美國意志及台灣人民

訪談全文翻譯：

郭：為什麼朝鮮半島緊張局勢突然加劇？能否解釋一下緊張局勢的來源？

韓：首先，北韓的事務是一個黑箱，沒有人真正了解，因此我只是根據我的假設來解釋這些情況。為什麼是這個時候？我認為我們應該看看美國的情勢，美國正在選舉期間，我認為這是北韓希望向新任美國總統傳遞訊息，表明他們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存在，提醒新任美國政府必須關注並重視北韓，這是一個給美國的訊息。

第二點是傳遞給尹錫悅政府的訊息。尹錫悅政府與文在寅政府形成鮮明對比，尹錫悅政府對北韓沒有興趣。所以北韓希望重新引起尹錫悅政府對他們的關注，這是另一個因素。事實上，如果我們回顧過去兩年的兩韓關係，北韓一直希望引起尹錫悅政府的注意，他們做了很多事情，但尹錫悅政府對北韓沒有任何關注，北韓可能因此試圖透過各種行動來吸引南韓的注意。

最後，根據我的理解，金正恩認為他唯一能對首爾施加壓力的方式就是核武和挑釁行為，但如果他再次進行核試驗，那將是對美國的直接對抗，他們害怕這種情況，對他們來說，透過這類言語威脅南韓會更好。

南韓與北韓同屬一個民族，如果北韓入侵南韓，那將違背他們自己的理念，因為你是在與自己的同胞作戰。但如果他們宣稱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國家，那麼他們就有某種法律上的正當理由來對抗南韓，而不再受到同胞理念的束縛。

郭：北韓是否真的打算修憲，不再將南北韓視為同一民族？

韓：金正恩確實想要修改憲法，但這仍在進行中，還未實現，我不清楚他是否在這方面遇到了一些問題，不過他目前確實希望修改憲法。

郭：還有一種說法是，北韓加劇緊張局勢與美國有關，平壤當局希望川普重返白宮，並重啟談判，延續在上一屆政府期間中斷的進程。你認同這種說法嗎？

韓：今年我多次與川普政府的人士聯繫，他們幾乎每次都說，如果川普當選總統，他很有可能會與金正恩會面。即便如此，他的策略和目標將會有所不同。川普可能會繼續推動無核化政策，對北韓施壓，要求其放棄核武器，但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。南韓試圖向川普政府施壓，要求他們堅持無核化政策，但這還取決於具體的情況。

郭：北韓是否可能在美國總統大選前後進行核試驗？

韓：如果他們進行任何核試驗，那將嚴重破壞北韓與美國的關係，所以他們不會這麼做，那樣會引發過多的緊張局勢。北韓想要製造一定程度的緊張局勢，適度地增加對美國的壓力，但他們也擔心如果壓力過大，那將會擾亂雙方的關係，所以他們不會這麼做。

郭：現在全球關注的焦點在烏克蘭戰爭，而俄羅斯也在某種程度上與北韓建立了軍事聯盟。你認為北韓的軍事技術能夠透過這種聯盟得到多大提升？這種聯盟能夠走多遠？

韓：理論上，北韓有可能提升自己的軍事技術，但俄羅斯在這方面需要考慮美國的立場，因為一旦他們將技術轉讓給北韓，那就違反了聯合國的制裁法律，美國將會施加壓力。因此無論俄羅斯做出什麼決定，他們都必須對北韓保持隱祕。第二個問題是，俄羅斯將軍事技術轉讓給北韓，俄羅斯能從中獲得什麼？到目前為止，彈藥是較明顯的部分，北韓交付俄羅斯很多彈藥，但品質不佳，俄羅斯無法高效使用。

最近，有不少猜測認為北韓可能會向俄羅斯提供人員，一種是建築工人，另一種是戰鬥人員。北韓之所以願意這麼做，是因為他們需要錢。如果北韓提供建築工人，我聽說一天可能賺取500美元；但如果提供作戰人員，一天可能達到1500美元。這對北韓而言這是一筆可觀的收入，對俄羅斯來說則可以彌補人員不足的問題。

從目前的情況來看，雙方在各自的利益下達成了共識，可以進行合作，但至於未來的前景，一旦烏克蘭戰爭結束，俄羅斯和北韓的關係是否會繼續下去還有待觀察。

郭：另一個重要的角色是中國大陸。在南韓的安全社群中，有多少人仍希望中國施壓北韓以進行非軍事談判？

韓：過去30年來，這一直是韓國人的一種基本原則，但隨著時間推移，尤其是在尹錫悅政府上台後，韓國人對中國的看法發生了很大變化。目前的政府對北韓沒有任何興趣，中國對北韓的立場現在也相當冷淡，大多數韓國人認為統一的過程中，中國的重要性不如美國。

我們的想法是如此，我們對中國在統一過程中的重要性認知正在下降，而且越來越多的韓國人認為，中國也許在某些方面仍是合作夥伴，但同時也是一種威脅，對其威脅的認知正在增加。南韓東亞研究院（EAI）近日發布了一項調查數據，內容涉及韓國人對中國以及台灣的看法，這很有趣。

郭：對於是否加入朝俄聯盟，中國似乎猶豫不決，甚至保持距離，為什麼會這樣？

韓：首先，美國與俄羅斯的關係非常惡劣，與北韓的關係也非常糟糕，如果中國與這些國家合作，可能會破壞與美國的關係，所以他們不願意這麼做。其次，中國仍然認為北韓是他們的「兄弟之邦」，視自己為有控制權的老大哥，但俄羅斯突然伸出手想要與北韓合作。從中國的角度來看，這種做法是不合適的。

郭：在過去的60到70年中，北韓一直試圖在俄羅斯和中國之間左右逢源，一方面接近中國，另一方面又接近俄羅斯對嗎？

韓：這種情況發生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的金日成時代，但之後俄羅斯衰落，無法與中國競爭，因此中國在北韓的影響力佔據了主導地位。但現在俄羅斯捲土重來，他們想接觸北韓，從中國的角度來看，這不是一個舒服的局面。

北韓的觀點非常重要，當北韓與俄羅斯聯繫時，俄羅斯向北韓提供了一些金錢。北韓人意識到長期以來中國只是以很少的金錢利用北韓，他們覺得這不對，與其與中國來往，不如多和俄羅斯交流。所以，中國人覺得困惑的是，我們幾十年來一直在幫助你們，但現在你們卻背叛了我們。

但從北韓的角度來看，這幾十年來你們一直在欺騙我們，這是不對的，所以他們嘗試與俄羅斯建立聯繫。不過，這種聯繫可能只是暫時的，在烏克蘭戰爭結束之前，北韓與俄羅斯的關係將保持密切；一旦這種關係中斷，北韓可能會重新將目光投向中國，或與中國重新談判，這是有可能的。

第二點是美中關係。每當我訪問美國時，我意識到美國人內心深處認為美中競爭已經結束，美國完全佔上風，這只是時間問題。從美國的角度來看，隨著時間的推移，他們認為只要繼續對中國經濟施加壓力，中國就不得不讓步。他們沒有明說，但我發現了一些跡象表明這種想法。

郭：美國透過科技管制和各種關稅來壓制中國，認為可以在經濟上戰勝中國。

韓：是的，最重要的是科技管制，中國永遠無法擁有自己的原創半導體，如果他們沒有自己的原創半導體，那麼他們的未來就黯淡無光。每次我去美國都會問一個問題：你們對中國的最終目標是什麼？我認為，大多數人對這個問題都有些困惑。很多人說，我們的目標不是政權更替，但根據我的理解，他們其實確實在追求政權更替，只是不願意明說。相反地，他們會說中國在很多方面欺騙了我們，所以我們希望與中國達成平衡，實現公平競爭。但我認為這是一種藉口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，他們的目標是政權更替，並希望中國有朝一日能實現民主化。我認為，不管誰當總統，這個目標都不會改變。

郭：當川普擔任總統時，這種情況最明顯，因為他們經常提到要將中國人民與中共區分開來。

韓：如果川普再次當選總統，必須理解他對中國和台灣的言論。我記得在2017到2018年，有一位川普政府的人士表示，中國必須遵循台灣的道路，台灣是一個民主國家，中國應該走上這條路。我記得有類似的說法。我推測美國的最終目標是中國的民主化，且美國將會繼續對中國施加壓力，而中國人民才剛剛意識到這一點。

實際上，當川普成為總統時，他們非常震驚。2018年，川普發起對中貿易戰，當時中國人民認為這只是短期的壓力，因為川普是一個「瘋狂的人」，試圖以此向中國施壓。但到了2024年，他們明白這是一個長期目標，美國永遠不會改變，他們意識到回不到過去的美中關係。

習近平的「東升西降」觀點是過時的想法。事實上，中國正在衰退，如何能夠反擊美國？我認為，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，習近平會試圖爭取時間並保持其權力，但不會超過此限度。也許十年之後，中國如果繼續衰退，習近平將無法維持其權力。而美國方面正在謹慎地計算這一點，並為中國可能的未來崩潰做準備，我認為台灣現在也必須做好準備。

郭：在朝鮮半島緊張局勢升級之際，我們也看到中國宣布「聯合利劍－2024B」軍演，這是巧合嗎？有些人認為這將成為未來的模式，重點將是挑戰美國對兩個危機的同時反應，以及美、日、韓之間的聯合防禦合作，您認為這裡有什麼意涵？

韓：它們恰好同時發生，許多台灣的記者試圖找到兩個事件之間的任何巧合，但我認為這不容易，因為目前中朝關係非常糟糕，雙方不容易進行協調。我認為朝鮮半島緊張是北韓的決定，而台灣的事件是中國的決定，兩者之間沒有太多的協調。

但是，確實台灣事件和韓國事件應該要聯繫在一起。也許目前暫時中朝關係相當冷淡，但未來他們的關係可能會回升。那麼如果他們密切合作，試想習近平想要在侵略台灣之前不希望看到駐韓美軍介入台海，因此在那之前，他可能會和金正恩進行談判，要求金正恩在南韓進行一些挑釁行動，以防止美軍從韓國轉移到台灣海峽。

但我也很好奇的是，習近平是否會與金正恩談論此事。兩位領導人的關係相當緊張，所以這點有些消極。我認為在韓國方面，我們正在嚴肅考慮台灣問題與韓國問題之間的聯繫。自去年以來，我們開始非常謹慎地考慮台灣局勢。

美日韓三邊關係去年剛成立，我們希望將其延伸到軍事方面，現在南韓希望參與美、韓、日的聯合軍演，特別是南韓海軍對於確保海上航線的安全非常關注。海上航線對南韓進出口來說非常重要，他們希望確保這些航線的安全，所以我認為韓國海軍對此非常有興趣。

郭：最近蘭德公司有一份名為《從盟國的土地作戰》的報告，其中提到，如果中國攻擊台灣，相較於來自日本的支持，韓國的支持可能有限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？

韓：今年我在美國、日本等地參加了許多會議，這個問題經常被提出。我的觀點和安倍的說法類似：台灣有事就是韓國有事。為什麼？因為33.7%的韓國海上航線經過台灣海峽，如果台海發生任何事情，五天內韓國就會出現經濟問題。所以台灣的緊急情況對韓國來說同樣是緊急情況。

美國人經常問我們，如果台灣發生緊急情況，你們會怎麼做？我的回答是，在問我們之前，你們必須先承諾自己是否會介入台海的緊急情況。因為回顧兩年前，我們很少討論台灣的緊急情況問題，但突然之間，我們開始討論這個話題。為什麼？因為烏克蘭戰爭發生至今，美國並沒有介入，這讓習近平看到了希望，如果解放軍攻擊台灣而美國不介入，北京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贏。美國軍隊是否會介入台灣緊急情況，這是非常重要的。

其次，我想問台灣人民，是否願意像烏克蘭一樣抵抗中國。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。如果這兩個問題有了答案，再來問我們是否會介入，這才合乎邏輯。同時，我也想問日本。我在和日本人的會議或研討會上，他們有很多條件。他們說會立即介入，但如果深入審視就會發現他們有很多原則，這使得他們不太可能立即介入台灣海峽。

我認為，我們應該坐下來討論台灣的緊急情況。我試著向韓國政府和軍方施壓，現在我們必須要回答世界的問題：如果台灣海峽發生任何事情，我們必須有所行動，我們必須做出聲明。我認為現在是我們這樣做的時機。如果發生任何情況，尹錫悅總統必須作出聲明。

我認為潛在的時間點可能是在美日韓三邊峰會上，這次峰會可能會於12月在美國舉行，屆時尹錫悅總統不排除會就台灣海峽問題發表一些看法。

郭：美國總統選舉即將到來，您的評估是什麼？這會對美韓安全聯盟產生影響嗎？還是與如果換成不同的總統，他們將如何管理對中國的關係有關？

韓：我是一個現實主義者，從現實主義的角度來看，如果賀錦麗成為總統，我們就不需要做太多準備，因為這是政策的延續，我們不必擔心這個問題。如果川普成為總統，我們就得做好充分的準備。

從2024年初到現在，我已經去過美國四五次，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與川普的團隊會面。如果川普成為總統，我們該怎麼做，而其實不只有我，日本人、台灣人和匈牙利人等也都在關注這個問題，許多人蜂擁至華府讓華盛頓飯店的價格始終居高不下。

不過積極的一面是，美國也希望再見到一位像安倍晉三那樣的領導者。安倍是川普第一任期內最成功的領導者，問題是誰會成為川普第二任期的第二個安倍？我認為日本首相不會，其他人也不會，只有尹錫悦可能成為第二個安倍。

許多人問我們，尹錫悦總統是否在打高爾夫？他在打高爾夫，但打得不好，所以我們正在準備一些高爾夫會議。他們的建議是，如果川普成為總統，尹錫悦總統必須盡快訪問美國。美國總統就職典禮在明年1月20日，我認為尹錫悦應該在新年後或聖誕節之前訪問美國，所以他必須為此做好準備。

當尹錫悅總統前往美國與川普會晤時，川普方面可能會要求我們採取一些針對中國的行動，例如我們必須針對台灣、針對中國發表聲明，同時在半導體方面對中國採取一些行動。此外，我們也在關注國防預算。前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克拉夫特上月在台灣一場研討會演講表示，國防預算應佔GDP的5%。我們目前支付的是2.4%或2.3%。但如果他們逼迫我們提高到5%，那將是一場悲劇，所以我們必須團結起來，討論我們如何自我防衛。隨著川普當選的可能性增加，韓國、日本和台灣之間的合作將變得非常緊密，這是自然的，我們也必須向美國和中國展示這一點。

郭：您作為中國問題專家，曾在中國教書，還有很多中國朋友，但過去五年來您沒有訪問中國，是什麼讓您對前往中國猶豫不決？

韓：第一件事是他們設立了荒謬的反間諜法，並對簽證申請設下重重關卡。他們知道這是錯誤的政策，但他們不會改變，如果我去中國，那可不是件好事。

第二，我無法保證我的安全。我曾有機會擔任韓國駐上海總領事，在那時我見過幾位韓國人被拘留並入獄，所以我必須去探望他們。

郭：是因為生意上的問題，他們才陷入訴訟嗎？

韓：他們因違反中國法律而入獄，而我是唯一能幫助他們的人，但我沒有權力。如果我去中國，我就有可能會被拘留，沒有人能幫助我。對我來說不去中國會更好，這是最安全的方式。

另一件事是，台灣的教授有時會在中國被拘留，許多日本人會在中國被拘留，但韓國人卻不會被拘留，為什麼？因為韓國高度依賴中國經濟。對於中國來說，他們不需要拘留任何韓國人，因為光用威脅就能讓韓國人言聽計從。但關鍵問題是，韓國對中國經濟的依賴正在下降，韓國對中國在北韓的依賴也在下降，現在中國開始考慮拘留韓國人。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時期，所以我不想去那裡。

我公開地對中國人說，我不能去中國，因為對反間諜法存有疑慮。我不想違反中國法律，但這取決於中方的解讀。儘管中國同行告訴我不必擔心，但我仍然不想冒這個險，直到中國改變政策為止。不只我，還有很多人不想去中國，這是中國的問題，他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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