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想起2018年在租屋處遭遇的火警,F先生和棠棠還是餘悸猶存。那次火警幾乎燒光兩人所有家當,災後有超過一年時間都不敢再經過那一帶,睡覺時一點聲響和風吹草動就會驚醒,「聞到烤肉味、聽到消防車開過都會怕」。
F先生和棠棠當時住在松山區一棟老公寓頂樓加蓋的分租套房,除了F先生和棠棠外,同層樓有另一位房客,樓下也還有6、7戶租客,整棟公寓居住人口多,只靠窄巷的單一出入口通行。F先生說,幸好有及時察覺火警、通知樓下房客疏散,否則後果恐不堪設想。
火警發生當晚,F先生和棠棠先是感覺到房間異常高溫、聽到劈劈啪啪的聲音,原以為是冷氣故障,結果打開窗簾往外看,才發現一樓起火,短短幾秒鐘白煙就開始竄入房內。兩人隨手抓了手機、錢包、外套就往外衝,沿路敲門將同層樓及樓下房客叫醒,跑到大馬路上避難。
「一跑出來,就看到我們家一樓已經變成一團火球」。棠棠現在回想起火災畫面,還是覺得很不真實。火勢並未止於一樓,過沒多久,大火順著大樓外延伸到頂加的管線延燒,兩人居住的4樓套房窗戶開始冒出濃濃黑煙,「那瞬間我們就知道,住處毀了。」隔幾天後回到火場,燒焦味撲鼻而來,只救得回一些有焦黑痕跡的小物件。
消防人員能透過鐵窗灌水進到屋內救火、避免造成更大災情,也是因為F先生。F先生在看房時就發現房東裝設的鐵窗並未開口,本身是消防替代役的F先生極力要求房東改善,「我跟房東說,這真的非常、非常、非常危險」,房東最後被說服,在兩人入住前切出鐵窗小門,「沒想到住沒幾個月就派上用場」,F先生苦笑。
事後釐清火警原因,是因跑車駕駛吸毒,神智不清失控撞進一樓店鋪,車輛爆炸、肇事者當場身亡。由於肇事者本身沒有太多財產可賠償,加上舉證個人物品損失不易,兩人諮詢律師朋友後決定放棄,災損約4、50萬。
房東一開始要求F先生和棠棠負擔房屋清潔費、不願退還押金,直到F先生揚言報警,並和房東說重話:「你面對的是存款少了幾個數字,我們經歷的是差點死在裡面的恐懼與一無所有的未來,你有試著感受我們所體會的事嗎?」房東才道歉並退還所有押金。
在那次火警經驗之後,F先生和棠棠看房非常注意防火和逃生,一定會留意是否有第二逃生路線、鐵窗有沒有開口,也會注意走道空間、隔間材質,並會自掏腰包在房內加裝煙霧偵測器。F先生說,出入口狹窄、隔間過多都是台北租房常見情況,「但若真的遇到火警,眼睛一睜開可能就只剩幾分鐘逃生時間,這些細節就很重要。」
都是台南人的F先生和棠棠,從大學至今經歷過7個租屋處,從情侶一路到為人父母,如今有小孩,對租房環境和安全性更加重視。棠棠說,「有小孩後就不可能再住套房,要生之前也是先找好兩房的租屋處,安定下來後才敢放心懷孕」。
棠棠表示,兩人目前在老家有房子,但因工作關係,兩人暫時無法離開台北,以目前收入也無法在台北買房,還會繼續當台北租房族。「以前找租房可以隨時搬,但有小孩後,會希望孩子在穩定環境下長大,好的租屋品質就更重要」,希望台北租房市場未來能更透明,包括房價、安全、消防等各面向都能積極管理。
她也說,台北人口一直外移,租金和房價是核心因素,若能改善租房問題、提升租屋品質,或有更多協助家庭的社會住宅,才能讓更多像他們一樣的年輕父母,繼續安心在這座城市生活。
Ricky的租屋處位於信義區一棟老公寓的五樓,是頂樓加蓋,因地處精華地段,每月房租高達兩萬,但露天陽台可以一眼看到101大樓,「剛從雲林來台北打拚時,對101有莫名嚮往」,當看見陽台可直接眺望101,他便決定租下這間頂加套房。
剛搬來時套房屋況年久失修,鐵門油漆斑駁、地上雜亂不堪,Ricky花了許多心力改造,走廊燈飾是寫滿香港朋友祝福的聖誕樹燈,牆壁貼滿Ricky在台北的生活足跡。但採訪當時,Ricky已因修繕糾紛疲累不堪,決定搬離這間親手打造的台北小窩。
Ricky當時與房東協定可自由使用戶外陽台,但改由房東兒子接手管理後,新房東堅持Ricky承租的範圍不包含陽台,房東還在鐵門外加裝監視器,只因鄰居質疑常有穿著運動內衣的年輕女子來Ricky家,就懷疑Ricky是皮條客。朋友受羞辱、房東擅自裝監視器的不尊重,讓Ricky相當氣憤。
更令Ricky無法忍受的是基本用電需求都出問題。Ricky說,頂加的水電配置本就不好,房東請來的水電工又將110V的電壓誤接成220V,過年期間發生跳電慘劇,洗澡洗到一半「碰」一聲,打開浴室門就看到房間一半全暗,冰箱、冷氣機、洗衣機等家電全壞。
求助無門的Ricky只好先靠著蠟燭,和貓咪一起度過好幾個漆黑夜晚。後來也是Ricky自己先找認識的水電師傅,幫忙接電到3月。
從過年至採訪時4月份,房東仍未將因跳電損壞的冰箱搬走,食物早腐爛,不時散發陣陣惡臭;房間悶熱潮濕卻只能開電風扇,答應要換全新的洗衣機給Ricky,也只等來一台積著厚厚灰塵的二手洗衣機。
房東曾打電話給Ricky的父親,希望找父母出面解決糾紛,Ricky父親聽完後直接和房東吵起來,和房東說:「你不要欺負我的小孩,大家都是爸媽生的」。這一句話,道出許多父母對北漂子女獨自在台北生活的心疼。
Ricky從小與原生家庭有一道難解的傷痕,一直因無法滿足家人期待而逃避回家,父母也始終不支持他走攝影這條路,但在那刻,Ricky知道或許親子間表達「愛」的方式不同,但都是深愛著彼此,永遠關心著對方。
北漂9年的Ping很喜歡現在的租屋環境,但對於房東,她用「雷包」兩字形容。Ping說,房東完全不理租賃契約裡該負的修繕責任,以陽台為例,燈壞了4年、她與室友靠著檯燈在黑暗中曬衣4年,直到今年忍無可忍、自行找人修繕,夜晚的陽台才終於明亮起來。
Ping說,當時請房東修理陽台照明,房東回:「你們就擺一個檯燈,或者晾衣服時開手電筒照就好」;Ping房間的冷氣也壞了2年,每到夏天熱到苦不堪言。Ping與室友不是沒有和房東溝通過,但每次都只換來房東一句「我有空去看一下」,卻從沒等到人。
若Ping和室友說想自行找人來修,房東也會說:「先不要,我問一下我媽」,就再沒下文,房客也不敢在未經同意下自行處理,怕衍生糾紛。多次溝通無效後,她與室友今年決定『硬』起來,自行找人修繕,並依照
壁癌與漏水更是老問題,房東遲遲不願處理,直到今年Ping與室友真的受不了,才以拖延房租換到壁癌油漆。Ping說,在台北租房真的很難,要找到自己喜歡的環境很不容易,現在的租屋處在台北價格算合理,「我本來就很討厭搶東西,連租房這件事都要用搶的,太累了。」只要還能忍耐,就會繼續住。
2018年阿爾在偶然機會下進入電視台工作,開啟北漂人生,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台北租房這麼可怕。在雙北租過4個地方,橫跨萬華、新店、景美、大坪林,好幾次都是怵目驚心。
一開始透過家人介紹住在萬華一間天主教堂的單人雅房,「很像早期的大學宿舍,但電費很貴、冷氣很老舊,又在頂樓,所以夏天很痛苦。」
後來輾轉搬到大坪林,沒想到隨之而來的竟是惡夢。「其中一間是頂加套房,慘到讓我一度想說乾脆搬回台中算了,真的太可怕」,阿爾憶起當時景象仍歷歷在目,不只常有貓咪跑來跑去,住了三個月才發現,原來每晚怪聲音的來源是那塊被蟲蛀爛的床頭板。
不僅如此,阿爾說,那間頂加套房下面也是房東出租,有很嚴重的漏水,因為格局關係,每次要修都要從他房間爬到外面陽台,「房東每次都在白天我上班時進我房間修漏水,但我不想白天讓人進我房間,房東就不租給我了。」
工作機會、資源各方面都很多的台北,對阿爾來說是一個可以試試看的地方,「只是沒有想到在生活居住上會遇到這麼多挑戰。」搬了4次家之後,因為家人有照顧需要,加上打算長期在台北生活,阿爾下定決心買房,「想找個地方定下來,不要一直遷徙了。」
在台北生活6年的Bob,幾乎每年搬家,終於在去年找到能暫時落腳的地方。那是一間屋齡高達45年的老公寓,地點方便、房東好相處是他願意留下的主因。「現在大家都在漲租,我的房東卻主動調降租金、讓我入籍,甚至陪我到戶政辦理租金補貼,真的非常幫忙」,算一算Bob平均每月能省下逾5000元支出。
不過,這個空間並非完美,「最難忍受的是曾出現老鼠」,Bob說,會發現老鼠的蹤跡是因為櫃子裡的麵條被整齊地吃掉一塊,裡頭還參雜疑似老鼠屎的東西,直到有一天,Bob一如往常的坐在書桌前,突然兩隻老鼠沿著牆壁跑下來,下一秒便消失地無影無蹤。
回想當時的情景,Bob坦言,「那陣子整個人很崩潰,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住在這種地方又過得不開心」,對此,Bob展開一連串「捕鼠計畫」,不僅購買更堅固的櫃子封存食物,更在房間各個角落放置黏鼠板,「不到兩周的時間,兩隻老鼠出現在黏鼠板上」。
曾在澳洲生活的Bob,常對台灣的租屋現況感到無力,他說,「每次在591找房子都很痛苦,每間格局都很醜、租金又那麼貴」,他也經常懷疑自己:為什麼一定要待在台北?
Bob形容台北是一座「最像國際都市、讓人又愛又恨的地方」。這裡提供最多工作機會,但同時也面臨氣候不佳、房價高昂等問題。已經習慣享受都市便利性的他苦笑,「基本上已經離不開雙北」。